五吨肉太郎

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

【苏中】老琴房(一)

中苏五六十年代蜜月至交恶背景

小提琴家伊利亚 赴苏留学生耀


“很少有他们这样,意气风发地受托于一个民族,受托于一个时代,而作为一个青春群体奔向远方,共赴理想;也很少有人像他们那样,一辈子烙上留学的印痕,而在后来的社会变革的每一个关头,都被作为一个群体加以比较和评说。”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

他们太过伟大,太过美好,那个特殊年代单纯炙热的报国热情,在衣食无缺的今天,早已无处可寻。

我把王耀放进这个特殊群体,一开始只是想写一个不过脑子的白开水红色组爱情故事,可随着资料的翻阅,五六十年代留苏学生的人生渐渐让我动容,让我眼睛发红,他们太美好,他们在历经磨难以后还是毅然撑起了新中国建设的大半江山。

我只恨自己没有才华,怎样也无法述说他们的好,述说他们的奋进,他们的磨难,他们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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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不,弓法不对。”


王耀有些窘迫的停下演奏,指尖由于过于紧张甚至沁出些微的薄汗,他转过头,略带无助的看向来人。


这是间有些老旧的琴房,琴房里钢琴的上门板被调律专业的学生拆走,露出复杂的内部结构。黑色谱架由于学生们的长期使用剥落了些漆,卡巴列夫斯基协奏曲第一乐章的曲谱遮住了最大的那块斑驳,谱面被主人仔细的做满了各种标记,由于使用过于频繁,纸张的边缘已经泛了毛边。


此时已近深夜,学生们大都回了家,空荡的楼道里只剩王耀一人尚在练习,没想到门忽然被人直接推开,来人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截了当的让王耀停止了动作。


“不好意思,您说什么?”


“这个乐段的弓法不对,应该用全弓而不是半弓,”那人冲王耀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他直接走进琴房,对着曲谱浏览片刻,指着某处同王耀说道:“运弓的力量再大一点,音色才会浓烈饱满,在抓住高音后揉弦,力度轻柔一些。”


推门进来的是个高大的苏联人,有着细软的浅色头发与高挺的鼻梁。他的身上还带着室外凌冽的冰雪气息,见到王耀无措的神情,微微笑了起来:“别紧张,我路过的时候听到你在练琴,你一直在反复练习这一段,一定是遇到了一些困难是不是?”


“是的……先生。”王耀握着琴弓,对来人小心翼翼地回了个礼。


“你按我说的再试一次,用全弓,音色要饱满,”那人好脾气的坐上钢琴凳,面朝王耀说道:“放轻松,别紧张。”


于是王耀依照他的要求尝试了一次,乐句的情感表达果然丰富了一个层次,他有些惊喜的放下弓弦,连连对那人表示感谢。


高大的苏联人冲他微微扬起嘴角,站起身:“你的音准节奏很棒,那段拨弦听起来动人极了。”


王耀有些羞愧于对方的夸奖:“谢谢您,先生,我的进度跟学院里的同学们比差了一大截,晚上留下来继续练习也还是不得要领……请问先生,您叫什么名字?我是王耀。”说罢他礼貌的冲苏联人伸出了手。


“伊利亚,”自称伊利亚的高个子男人也回握住他的手,与室外的寒冷的气候不同,年轻男人掌心温暖干燥,指腹有着粗糙的茧。


“我只是路过,就不多打扰了,”伊利亚拢了拢颈上的围巾:“已经很晚了,你也赶紧回宿舍休息吧。”说罢他冲王耀友好的摆了摆手,王耀陪他走出琴房,目送男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楼道尽头。


 

王耀留在琴房继续练习了半个小时,直到大楼落锁时间已到,才收拾了东西慢慢走回宿舍,苏联的冬天太过寒冷,好在室内暖气给的够足,他收起房里被暖气烘干的外套,整齐的叠好放进衣柜里。


衣服是国家统一分发的,每人两大箱衣物和生活必需品,可供五年四季使用。人说三百个农民才供得起一个公派留学生,被国家派来苏联的音乐生不多,语言障碍又使得他的学业与同学相比落后一些。王耀憋着一口气,没日没夜的练习,正是年轻敏感的年纪,他不想辜负了国家的培养,更不想丢中国人的脸。


好在老师同学们都很友善,虽不知今天遇到的伊利亚是什么人,但他善意的帮助着实温暖了王耀,异国学子打了盆热水,洗漱干净后便疲倦的窝进被子,顷刻进入梦乡。

 

 

第二天下午三点是王耀的考核时间,他早早到了教室,惊讶的发现老教授身边站着一位熟悉的年轻男人,正是伊利亚。


“同学们好,给大家介绍一下,”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拍了拍伊利亚的肩:“这是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先生,最近会代替我为大家代课。”


同学们开始激动的交头接耳,在同学的介绍中,王耀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受到了怎样厉害的人物的指教。伊利亚·布拉金斯基是苏联最年轻优秀的青年小提琴表演艺术家之一,也是老教授最得意的学生,受到恩师的邀请来莫斯科音乐学院帮忙代课,这样的好机会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伊利亚注意到了王耀的目光,温和的对他点了点头,王耀赶紧回了礼,惊叹于自己昨晚的好运气,激动的涨红了脸。


考核正式开始,同学们一个接一个的进行演奏,老教授则与伊利亚一同对学生们进行指导,王耀注意到伊利亚的点评非常犀利扼要,就像昨日有些莽撞的那场教学,言语不多,但往往使人受益匪浅。


很快就轮到了自己,王耀握住琴弓,在老教授和伊利亚鼓励的眼神中深吸了一口气。

 

运弓,揉弦,流畅的乐曲逐步进行,走到最为关键的位置。


用全弓,不是用半弓,抓住高音后揉弦,力道轻柔一点。

 

昨夜男人的教导温和的回响,王耀利落的完成了此前自己最不满意的段落,松香粉末在琴弦与琴弓的摩擦下不断振动抖落。年轻人闭上眼,黑色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秀气的鼻梁下嘴唇始终紧抿,直到演奏终了,才终于放松的微张双唇。


伊利亚与老教授用力的鼓起掌来,空旷安静的教室里,琴声的回音同掌声混杂起来,响进年轻的留学生心里。


“非常棒,王,”老教授心情不错:“你的进步是最大的,看的出你付出了很多努力,当然我们还有一些小细节可以继续提升…”


王耀笑起来,基础较苏联同学薄弱许多,教学模式也并不适应,作为新中国公费培养的留学生,他没日没夜闷头苦练,这样的赞许是他得到的最大的肯定。


 

考核过后便是指导练习时间,学生们一人一间琴房继续学习起新布置的曲目,然后一个个接受老师辅导。老教授事务繁忙,将教学交给伊利亚后便匆匆离开。年轻的演奏家有着极为俊朗的外貌,多年的艺术生涯赋予了这个男人优雅温和的高贵气质,伊利亚修长的双手正握着自己的斯特拉地瓦利琴给学生做示范,那动人的音色与出色的情感表达震撼王耀许久。

 

真的是,过分出色的一个人。

 

王耀暗暗压下心底的起伏,匆忙回到琴架前练习起来。

 

不多久后便轮到自己,他礼貌的走到伊利亚琴房门口敲了敲门。


青年音乐家打开门,手中握着自己那把名贵的好琴,他同忐忑的中国学生友善的笑了一笑,低头看了看王耀手中的谱子。


“亨德尔的奏鸣曲?”他示意王耀将谱子翻到第一页:“你试着顺一遍。”

这首曲子王耀早已练过,伊利亚对他的完成度还算满意,提了几个改进意见后便无大碍。


“来试试加入钢琴伴奏,”伊利亚突然兴致勃勃的说:“你正常演奏。”


说罢他便试了试琴房里那架缺少了上门板的钢琴,似乎是对钢琴音准不太满意,嘴里嘟囔了几句,大概是对调律系学生太过乱来的抱怨,那眉眼和嘟起的嘴巴看起来竟可爱的很,王耀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妙的震颤起来,他瞬间慌了神,赶忙悄悄掐了自己一把。

 

“你瞧,这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伊利亚流畅的弹了一串音阶:“琴房里的钢琴总是破破烂烂的,有时候还会缺几个键。”


王耀闻言笑起来,将提琴架好,示意伊利亚自己已经准备妥当。


伊利亚甚至不用看谱子,钢琴伴奏便从他修长的指尖优雅流出,王耀此前也有过合奏奏鸣曲的经验,与伊利亚配合的天衣无缝。


一曲终了,门外凑热闹的苏联学生们起哄着鼓起掌来。


“真不错,王,”伊利亚高兴的起身搂了搂王耀的肩:“你下次可以试试双小提琴协奏曲。”


他无心的举动令不习惯与人如此亲密接触的王耀猝不及防,只觉得被触碰的部位滚烫的燃烧起来,即使伊利亚很快松开了手,也久久不能平复。


这感觉太糟糕,他在心底大叫不妙。这是不对的,王耀对自己说。


但他还是无法控制的盯着伊利亚考究的衬衫和开口处露出的锁骨发愣,老实本分的中国留学生无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情感— —这也许是狂热的崇拜,又或许是在崇拜之上更高一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可怜的,除了音乐便只接受过共产主义革命教育的年轻人无法推开更广阔的世界,他只好在同自己的老师告别后精神恍惚的回忆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和那双手揉弦运弓,或者轻抚琴键的模样。


他身处红色革命的伟大的国度,在国家养育下接受教育,却忽然对优雅的年轻苏联提琴表演艺术家产生了不可抑制的痴狂迷恋。



醒醒,他是你的老师。


王耀走进无人的楼梯间,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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