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中】老琴房（二）
提琴家伊利亚 留苏学生耀
大概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压抑暗恋（？）
乐理课结束后教室逐渐空了，黑板上不知哪位调皮的学生用粉笔给七和弦上加了一根直线，看起来活像王府井的冰糖葫芦。
王耀苦中作乐的笑了笑，留在座位上接着做乐理作业。国内过于重视演奏而忽略了理论，他一到苏联进行系统音乐学习便感受到了重重压力。教学进度对于基础略显薄弱的自己来说太难了，他在教室里泡了好几个晚上，生怕落后于苏联同学让人看了笑话。
铅笔在五线谱练习簿上写了又画，笔尖忽然掉进一个小坑，将薄薄的纸页戳破一个洞。王耀好奇的拿开练习簿，发现桌面被人用俄文刻了一些诗情画意的少年烦恼，诸如爱和情一类字眼浓烈热情的付诸笔尖，一颗真心赤裸裸映入眼前。
正低头仔细观察字句，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笑语：“你总是留到很晚？”
王耀回过身，伊利亚提着琴盒半倚在教室门口，眉目如画，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И се́рдце бъётся в упое́нье
И для него воскре́сли вно́вь
И божество́ и вдохнове́нье
И жизнь ,и слёзы,и любо́вь.”
“我的心脏跳动并为他复活
有了神性，有了灵感，
有了生命、眼泪和爱恋。”
课桌上的文字是这么写的。
三四个月来，王耀总是第一个到教室，端坐着等候伊利亚走进课堂。他拼命压抑心底有违人伦纲纪的情愫，然而眼神却总是不自觉的追着伊利亚走，改也改不掉。
“布拉金斯基先生。”于是王耀慌忙站起身，欲盖弥彰的用作业簿挡住那段字句，明明不是自己所为，却有种被戳破秘密的心惊胆战。
高大的青年音乐家走进教室，王耀注意到他已经戴上了皮质手套，一副正准备回去的装扮。
“……我的乐理基础不太好，先生，”他有些羞愧的仰起头：“今天的听音也错了好几个。”
“自己一个人闷头苦学可不是办法，”英俊的苏联人温和的笑起来：“或许我可以帮帮你，来自新中国的小同志？”
王耀只得由着伊利亚拿起自己错处颇多的练习簿，大概是戴着手套不方便翻阅，拥有高挺鼻梁和深邃眼窝的男人随意的用牙齿轻轻叼住皮质手套的一角，将修长的手指抽了出来。
王耀的瞳孔轻微涣散开来。
“先生，”他轻声开口，生怕惊扰什么一般：“您能帮我听个音嘛？”
这要求其实有些过分，伊利亚是年轻有为的小提琴家，想必事务繁忙的很。可没想到男人立马爽快的点了头，拉开钢琴凳坐了下来。
那双修长的手指悬停在黑白琴键上方，伊利亚沉思了片刻，然后转过头对王耀笑道：“咱们试试，我慢一点？”
指尖轻轻下压，伊利亚弹下标准音a，余光瞥见清秀的中国青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在心底暗自笑了起来，紧接着按下一个音程。
增四度，王耀蹩着眉匆忙动起笔来。
然后是大小三和弦。
增三。
转位三和弦。
伊利亚有趣的看着王耀笔走如飞，眉毛蹩的愈发厉害，一只手甚至苦恼的挠起头来，于是他轻笑起来：“接下来听节奏啦？”
中国人有些傻乎乎的迷茫着抬起头：“等一下先生，我马上就好……”
愈着急就愈是慌乱，啪叽一声，笔尖又不小心戳进之前那个刻着爱情诗的小洞里，王耀努力让切分音和前十六后八赶走自己心头的旖旎。尚且思绪未定，那个令他心绪悸动的人忽然走到他身边，拿起他的练习簿。
桌面上刻着的字句映入伊利亚眼帘，他低头一瞥，温声道：“普希金。”
原来是普希金的诗。
“还不坏，只错了两个，”伊利亚弯下腰给王耀点出错误之处，二人靠的太近，温热的鼻息扑打着王耀的脖颈，令他下意识颤抖起来。
“你冷了？”伊利亚尚不自知，关怀的问候一句，还握了握王耀的指尖。
果然触手冰凉，于是他解下自己的米色围巾绕在王耀颈上：“你先系着。”
中国青年的胸口忽然起伏的厉害，指尖像被滚烫的煤炭灼伤一般醒目的刺痛起来。
sting.
王耀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个英文单词。
心底旖旎的念头像蔓草一般疯狂生长，他听不清伊利亚的声音，只眼睁睁注视着身材高大的男人，注视他被剪裁合理的衬衣包裹住的腰身。
好想拥抱他，王耀抽搐般动了动手臂，却又无力的放下。
他听见自己的心底有个小人在疯狂呐喊：一定很温暖吧？
好想拥抱他。
然而真实的自己却只能谦和的听从着伊利亚的教导，给习题簿上错误的听写打上一个叉，再仔仔细细写下正确答案。然后再三感谢对方的慷慨相助，收拾好文具，背起琴盒，同伊利亚并肩走出空旷的教学楼。
“先生，围巾还给你。”
“你先留着吧，”没想到伊利亚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等天暖和了再还给我。”
“明天见。”
不等王耀反应，他便背起自己的斯特拉地瓦利，扬扬手，大步流星的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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